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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定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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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定了

阮茵心中怒極,冷冷道:“你又發什麽瘋?”

“發瘋?哈!是我發瘋還是你發瘋?不如你先告訴我,你用了什麽下賤手段去勾引小君侯!”

“你在說什麽?”

“還裝!今日晌午我才說了要與小君侯結親,下午那媒人便改了口,說侯府要娶的人是你!真是可笑,你一個外室養的私生女,說不定都不是阿爹的女兒,而是你那娘與別人生……”

話未說完,“啪”的一個耳光狠狠抽在她臉上,直將她打的撲坐在地,神色茫然地捂著臉。

阮茵目色寒涼凝住地上的人,揉了揉手腕,一字一句道:“張狂,要有個度。什麽話能說,什麽話不能說,希望這一巴掌能讓你長長記性。”

“你敢……打我?!”阮春蕊難以置信。

“有何不敢。以往也不是不敢,只是不想鬧得太難看。”

“你算什麽東西!竟敢打我?!”阮春蕊從地上爬起,狀若瘋魔地撲過來,卻被阮茵死死抵住手臂,狠狠甩到一旁。

家仆婢女們聞聲趕來,有去扶阮春蕊的,有瞪著阮茵要替自家小姐出氣的,卻終究礙於身份不敢真的上來。

烏泱泱鬧成一團,終於驚動了正房裏的人。

馮僑香和阮尚謙走到院裏,阮春蕊掙開婢女跑過去,哭著道:“阿爹阿娘,長姐打我……你們快看我的臉,是不是毀了,我再也不能嫁給小君侯了,她就是想害我……”

馮僑香陰著臉瞪了阮茵一眼,扶著阮春蕊仔細打量:“蕊兒莫哭,你阿爹為你討公道,但若是你惹了長姐不快,阿娘也不能饒你。”

阮尚謙問:“為何動手?”

話是對著阮茵說的。

二人相隔四五步的距離,面對面站著,天色太暗,阮茵看不清父親的表情,只覺得初秋的涼意在此時漫撒下來,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,靜默片刻道:“阿爹,女兒有話,要單獨和您說。”

阮尚謙沒出聲,盯著她好一會兒才轉身走了,阮茵向馮氏行了一禮離開。

留在原地的母女倆一個還在哭,一個沈著臉揮退了下人,斥一句:“跟我過來!”

西廂裏,阮春蕊坐在榻上,一手扶著帕子捂在臉上,另一手攥拳捶著小幾,嚷道:“阿娘還罵我!就是她耍手段,壞了我的親事,我不該打她嗎!都怪阿娘將她們母女帶回來,您倒是做了好人,女兒卻處處要被那個野丫頭壓著!如今連這麽好的親事也被她搶了嗚嗚……”

“你哭什麽!親事成了嗎?”馮僑香恨鐵不成鋼地斥道,“如今不過是媒人來打聽,八字還沒一撇的事,你就先嚎在前頭了。再者說,即便兩人下了定,只要沒成親,那都有變數。要成一樁婚不容易,要毀一樁婚還是什麽難事嗎?”

“阿娘說的輕巧!真有這麽容易,為何這麽多年您還沒將那對母女趕出去,由著她們勾走阿爹的心!”

“你說錯了。”馮僑香擡手,揭下一旁的燈燭罩子,拿剪刀慢條斯理地剪短了燭芯,“你阿爹的心,如今是在我們這裏的。即便她們剛入府時有幾分憐愛,如今也都淡了。我若由著她們在外頭住著,那才是將你父親的心往外舍。再好看的花兒,移栽到家裏,時間一久啊,那顏色也就褪了。傻丫頭,你還是沒經過事兒……”

阮春蕊將帕子一把摔在幾上,不耐煩道:“反正不管阿娘怎麽說,這親事您要給我搶回來,不然你看著,誰都不能好過!”

“這孩子。”馮僑香嗔一句,擡眼問一旁侍立的竇芹,“那父女倆呢?”

“回夫人,在書房。”

馮僑香思忖片刻,道:“盛一碗剛煮好的雪梨水,我們去瞧瞧。”

“是。”

到了書房外,小廝正要行禮,被馮僑香擡手打斷,竇芹使了個顏色,讓那小廝上別處去。

燈影幢幢,二人站在門外靜聽。

“父親,君侯府請了媒人來,要求娶二妹,後來又改口說是我,是真的嗎?”

“不錯。”

“為何會改口?”

“此事我也正要問你,你可是做了什麽?”

阮茵楞了:“父親也認為,是我壞了二妹的親事?”

阮尚謙手扶桌案,看著堂下站著的人,沈默不語。

今日椿樘巷的李媒婆來府裏說親,家裏有兩個姑娘過了及笄之年,有媒人登門很正常,原以為至多不過是城中哪個富戶公子,誰知對方竟是小君侯!

李媒婆將阮春蕊一頓好誇,說侯夫人的意思是先取了八字找人去合,若無不妥,想盡快將親事定下。

那可是掌管一郡軍武、統領十萬將兵的君侯府啊,雲端上的貴人,哪是他們這等商賈之流敢去肖想的!侯府既然有意結親,他們還能有何不妥?自然雙手將嫡女的生辰帖奉上。

誰知不過半晌功夫,李媒婆又慌裏慌張地來了,說先前鬧了誤會,侯夫人看中的是大姑娘……這嫡女配小君侯已然是大大的高攀了,如今換成了庶女,阮尚謙不能不驚訝。

好在都是自家女兒,哪個嫁入侯府,於他來說沒太大分別,但阮春蕊卻被這個消息震懵了,媒人才走出府門,便鬧了起來。

吵吵嚷嚷間,不知怎的又聽家仆說,有人看見小君侯牽馬在城裏逛,那馬上坐著一個女子,像是府裏大姑娘。

結合今日求親之事,阮尚謙不由心中犯疑。

眼前這個女兒與小君侯私下有牽扯,只怕是真的,一想至此,與侯府結親的喜氣也沈了些。

阮尚謙冷著臉不說話,阮茵不禁心寒,半晌,抿唇笑了一下。

“父親,不管你信與不信,我無意、也從未阻撓二妹與小君侯的親事。相反,女兒也希望嫁入侯府的是二妹。所以,如果侯府要求娶我,請父親拒掉這樁親,我不會嫁給小君侯。”

阮尚謙錯愕地瞪大眼:“你說什麽?你要拒親?”

“對,我要拒親。”

“荒唐!”阮尚謙登時拍桌子大怒,“侯府求親,這是天大的體面,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!你竟然想推拒,你正常不正常?!”

“父親莫惱,請聽女兒一言。女兒自知粗鄙,不堪與小君侯相配。再說侯府那等高門,往來的都是官家貴眷,即便女兒嫁過去,也沒本事立起來,屆時惹得咱們府上被人笑話,豈非要悔不當初?”

“侯府已然看中了你,便沒什麽相配不相配的。高門大戶怕什麽,你做生意這些年,多少人情往來要照顧,不是也做得很好?只要你肯學,侯府少夫人也沒有多難當!這個理由,說不過去!”

阮茵蹙眉,快速想著應對的話,還未想好,阮尚謙便又道:“此事我說了算,你不必多言。”

不得已,阮茵只好說出了心裏話:“女兒只想嫁給心儀之人,求父親……”

“住口!”阮尚謙抓起茶杯狠狠墩在桌上,發出很大聲響,驚得阮茵抖了一下,“婚姻之事,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你一個閨閣女子,張口閉口‘心儀之人’,知不知羞?!你與小君侯私下裏來往,我就不斥了,日後註意分寸!跟在你娘身邊,要學點好的,別凈學些有辱門風的壞習性!”

阮茵愕然擡首,眼中一片冰涼。

原來……這十幾年來,他竟是這樣看待阿娘的。

分明是他薄情,如今卻成了阿娘……有辱門風。

阮茵緊緊攥著拳頭,身體繃得直發抖,咬了咬牙,勉強壓抑著心中怒火,直視阮尚謙道:“父親,人說‘子不教,父之過’,我若有辱門風,也是跟您學的,與阿娘無關!”

話音剛落,一個茶盞碎裂在她身前的地上,滾燙的茶水和碎瓷片飛濺起來,阮茵下意識偏首躲避,手背和頸側還是傳來一陣刺痛。

“滾出去!”

阮茵漠然地看了對面人一眼,轉身便走。

剛拉開書房的門,猛地看見馮僑香和竇芹。

“大姑娘要說的話說完了?可要留下來用些茶點?”馮僑香道。

“不必了。”阮茵擡腿走出去,經過馮僑香身邊時,輕道,“母親莫憂心,這親事我不會與二妹搶,您靜候佳音便可。”

馮僑香一楞,疑惑地看著她。

阮茵未再多言,徑直離開了。

第二日到了胭脂鋪,阮茵先吩咐小七去顯忠坊的巡檢司衙署,找一個叫胡定的小哥,請他捎個信給小君侯,她有事求見。

小七麻利地去了,過不多時回來,說胡定和小君侯都不在衙署,二人昨日出城辦案一夜未歸。

阮茵無奈只好等著。

這一整日都心不在焉,時不時站到鋪子外面四下打量,想著說不定能遇見。

可玄的是,平日不想見他的時候,總是在眼前打晃,如今有事要找他,又怎麽都遇不上了。

她這頭心焦地等人,另一邊,阮春蕊也沒閑著。

不是去關雎院尋岳淑媛的晦氣,便是來胭脂鋪找阮茵的麻煩,回到家便往馮僑香房裏一坐,嚷著讓阿娘幫她成全與小君侯的親事。

馮僑香因了阮茵那句話,倒真是不急了。

這個庶女有幾分本事,她心裏還是有數的,她既說了不會搶,定然是有自己的打算,不妨先看一看,反正如今侯府那頭也沒動靜。

馮僑香不急,阮春蕊卻等不得了。

她叫上婢女和車夫,一陣風似的出了門。

阮茵不是能勾搭小君侯嗎?她倒要看看,小君侯是選她,還是選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庶女!

阮春蕊去了衙署,自然也沒見到周沈璧。

想了想,她決定守株待兔。

最好的位置是胭脂鋪旁邊的石榴巷。這是從衙署到侯府的必經之路,巷口又緊鄰大街,不管小君侯是進城回府,還是來胭脂鋪私會阮茵,都能第一時間遇到她。

到了第二日下半晌,周沈璧終於回了衙署。

巡檢司牧張展一見著他,便揪著衣領子帶去了公事房。

“哎哎哎……松開松開!”周沈璧歪著脖子叫喚,“張叔張叔,給我留點面子……”

“正經點,叫司牧。”張展將他推進屋子,指著鼻子道,“查個案子給我走了兩天兩夜,還以為你小子又跑了!”

“嘖,您盯得那麽緊,我哪裏跑得了!放心放心,不會讓你在我爹那裏沒法交代的!”周沈璧整整衣領,走到一張椅子前癱坐下來,拎起茶壺便往嘴裏灌水。

張展笑罵一句,等他喝夠了,問起正事。

這次的案子發生在城東十五裏外的芙蓉鎮,一個叫李盛的中年男子死在了家裏。這人有妻有子,還有個八十歲高齡的老母親,平日做點小生意,家裏還算殷實。

今年春天開始,李盛患了一種怪癥,每隔一段時日便會頭疼、嘔吐不止、四肢抽搐,大夫開了清淤解毒的藥方,吃了也不大管用,後來連生意也做不成了,家裏為治他的病,四處求醫問藥尋偏方,上個月病情終於有所好轉,誰知前幾日突然又吊死在了家裏。

仵作驗屍後發現,李盛頸部有掙紮擰動的痕跡,因此懷疑他是被人害死的。

案子查起來不難,翻閱驗屍案錄,又詢問過親屬和近鄰,很快便鎖定了兇手,竟然是李盛的妻子王翠。原來這王翠為夫治病幾乎掏幹了家底,一家子花銷全靠她在鎮上富戶家裏幫工,李盛的病眼看就是個無底洞,兒子也到了娶婦的年紀,一籌莫展之下,王翠便將李盛吊死了。

張展聽周沈璧說完,點了點頭:“既查清了,定案封檔吧。”

周沈璧沈吟道:“我覺得這案子還不能封檔。”

“怎麽說?”

“兇手是王翠不假,但這個王翠,在問案過程中遮遮掩掩,似乎隱瞞了一些事……我還未想清楚。還有這李盛的驗屍案錄,也尚有疑點,只怕還要再查。”周沈璧沈吟,“一個老實巴交的農婦,怎會幹出這等事?”

張展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:“老實巴交的人逼急了走上邪路,往往比那不老實的人瘋狂。案子了了,不必再想,派人盯著芙蓉鎮的動向便可,你速將卷宗寫好是正事。”

周沈璧一聽要寫卷宗,趁張展不備,一溜煙跑了。

走出公事房,揚聲喊:“胡定!”

胡定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閃現:“公子,方才丁小壯說,前日阮姑娘派人來過衙署。”

“嗯?”周沈璧眼睛一亮,“她來做什麽?”

“似乎是有事想和公子說。”

周沈璧心念一動,轉身朝衙署大門走,邊走邊道:“去給爺把卷宗寫了!”

胡定氣了個倒仰,朝著前方走得大步流星那位拳打腳踢。

周沈璧騎馬走到石榴巷時,太陽已快要落山了。

兩日沒見那小娘子,心裏怪癢癢的,不知她找他有何事,對,他出城之前,她還有事要問來著。

周沈璧一路騎得飛快,快出巷口時忽聽背後有人喊:“小君侯!”

停馬轉頭,見一女子從馬車裏出來,快步走到近前,行禮道:“見過小君侯。”

周沈璧皺眉:“你是誰?”

“小女名叫阮春蕊……”

“不認識。”他說著調轉馬頭要走。

阮春蕊心中一急,忙道:“前兩日侯夫人托了媒人來……說親,小君侯……沒聽說嗎?”

“哦,侯夫人去你府上提親了?”

阮春蕊一臉嬌羞地點頭。

“那你與她成親吧。”周沈璧面無表情道。

阮春蕊神色僵住。

楞怔之時,周沈璧已打馬馳出了巷口,阮春蕊暗暗咬牙,提裙跟上。

今日無論如何,不能讓阮茵得逞!

“小君侯……”阮春蕊一面叫人,一面從石榴巷裏出來,轉頭,周沈璧正從馬上下來,而在他正前方不遠處,胭脂鋪門前站著一人。

阮茵。

看見周沈璧和阮春蕊一前一後從巷裏出來,阮茵也楞了。

周沈璧大步走到她跟前,問:“你去衙署找我了?”

阮茵點了點頭,正要開口,阮春蕊揚聲道:“長姐。”

周沈璧轉頭:“長姐?”說著又眼含疑惑地看向阮茵。

阮茵淡淡道:“正是二妹。”

阮春蕊羞澀笑起,快步走上前來見禮。

阮茵卻未理會,只對周沈璧道:“我有事想和小君侯說,不知你現下是否有暇?”

“你說。”周沈璧嘴裏應著,擡腿就往胭脂鋪走。

走到門口,餘光瞥到阮春蕊也跟了過來,不由皺眉:“你還有事?” 沒等阮春蕊開口,又道,“沒事就退下。”

阮春蕊嘴巴微張,滿臉錯愕,眼睜睜看著周沈璧和阮茵進了胭脂鋪,怒氣漸升。

婢女小環戰戰兢兢上前,問:“姑娘……現在怎麽辦?”

“回府!”

胭脂鋪的耳室裏。

紀阿月斟了兩杯茶放在桌上,阮茵坐在周沈璧對面,緩了一緩,開門見山道:“前幾天,侯夫人請了媒人來府裏,要與二妹說親……”

這事周沈璧已聽阮春蕊說了,此刻聽阮茵提起,忙道:“不是我的意思,阿娘並未同我說。”

“小君侯請聽我說完。那媒人後來又說,侯夫人中意的人是……我。”

周沈璧先是一楞,繼而眼睛亮起來:“當真?!”

見阮茵輕輕點頭,周沈璧忍不住站起身來。

阿娘怎會突然去阮府提親……不對,阿娘怎會知道這小娘子?

難道是胡定說漏了嘴?定是如此……胡定那狗東西,總算辦了一件人事。

不管怎樣,這是好事。

兩家結親要準備什麽?他今日都未曾梳洗整飭,實在是不像樣……

周沈璧腦中瞬間湧入一堆念頭,在耳室裏踱著步子。

冷不防又聽那小娘子道:“如今知道不是小君侯的意思,我便放心了。”

周沈璧霎時頓住了腳,擡眼看她,目露不解。

“我的決定,小君侯也已知曉,既然我們雙方都無此意,那麽想來,是侯夫人生了誤會,或是認錯了人,還請小君侯代為解釋,阮茵在此謝過了。”

她說著站起身,施了一禮。

周沈璧便如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,從外到裏,慢慢地涼透了。

良久,周沈璧道:“原來你找我,是為了退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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